識性根源

 

宏智居士口述

弟子妙化整理

「識性根源」不外乎是俱知、已知的意識。「俱知」是指小孩與生俱來的知,「已知」指的是長大以後因為所知而產生的分別,這兩者合起來謂之識性根源,「識」已經是知道,可是還沒有明白所有意識的緣起。

當然,所有的善惡都是因為不了解緣起;不了解所有事物的根源,才會起善惡分別。起了善惡分別以後,才會有善惡的行為。但善惡是自己定的呢?還是他人給你定的?其實都有。起初當然都從依他而來,從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從依他產生的知,才會有所謂是與非、善與惡的念頭。這也就是唯識講的從「依他起性」產生「遍計執性」,對所有的事物都起疑惑所產生的。這個是世俗法,「世俗法」對善惡的根源已經知道,一般已具有知識的人大概都了解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上次老師也講過,不要看僅僅你所能看到的東西;或不要見你僅僅所能見到、聽到、想到甚至於做到的這些事物,它們背後都有其根源。有點像佛陀講的緣起說,舍利弗目犍連因為聽到馬勝比丘講緣起說,才皈依佛教。

一般的外道教對於緣起說,較不那麼明確,一般的宗教對於緣起,其實也不是那麼明確,只是從四諦十二因緣,講的不外乎只是一種義理,沒有配合不同的意識法則。每一個人的緣起不同,小乘的緣起和大乘的緣起各有不同,怎麼分門別類呢?怎麼判別自己是屬小乘還是屬大乘?其實每個人都具備小乘和大乘的意識,即使是大乘人,還是有小乘的一些概念,小乘人也有大乘人的觀念,只是緣起因地上,他的思想、所有的感覺、包括外在的依報環境,都促使他只能有小乘的意識環境,所以他沒有辦法聽聞到大乘思想、空觀哲學。一般人也是一樣,從小到大,通常很少想到生命哲學、宇宙哲學的問題,只能想到我的問題。因為所接觸的事情沒有辦法圓滿達成,造成煩惱,身心一下子不能調適,於是產生了喜怒哀樂等情緒,這些情緒往往會影響周邊的人,造成你與周邊的人不能調和。既然不調和就沒有辦法勇敢、自在地面對事情,心性必然起了動搖。所以呢!心情不能自在,當然善惡念頭也就油然而生。

老師講的是「不善」。「不善」,非惡,我們說這個人來者不善,但不是一定有惡;他不是善意,並不代表他有惡意。來者不善,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才會登三寶殿。有事才會來找我,沒事不會來找我。就像一般世俗所言,朋友一堆,沒事、平常菸酒茶,等到有事要找他,他會推說不在家。這就是所謂的「不善」,不善就是所謂的有距離、有隔閡,它並不是什麼惡緣,只是有一個意圖,這個意圖可能是善的,可能是不好的,不好的也不代表他是惡緣。

「不善」與「非惡」怎麼界定呢?通常一般人覺得別人對他講話不客氣,「不客氣」就是所謂的不善,是介於模稜兩可之間。你對我好像不是那麼很好,講話好像不是對我很客氣,或者是你對他人講話好像有一點不客氣,不代表你對他有很深的成見,或是已經形成不好的觀感,只是有一種搖晃的意圖,不是好也不是壞,介於模糊的現象當中。自己不確定,他人也不確定,只是自己已經感受到不是很安定、很安穩。人都有一種自我保護的心態,所以他人突然來找他或突然的一句話,會覺得來的不是善人或他人的言語不是善意。有這種意識的時候,自己已經起了分別,但還是不確定這個緣起到底是如何,只是慢慢地形成懷疑,因為他人的行為和語言還是非你現在馬上可以了解。久了你就會把他判定是「惡」;他對我已經有很不好的意圖,再加上他有言詞閃爍,甚至於行為不定,那你就會判定他是惡的,在這之間,當然一切都還不確定。

這種不確定性(不善的念頭)困擾了每一個人,因為對於未可知的事物,你沒有辦法一下子就確定、掌握,所以你只好伺機而動。可是呢!如果你各方面的能力都還不足於應付這些未可知的現象、事物和人,往往會處理不好,造成煩惱。到底他的要求要不要給予?他的現象要不要接受?自己沒有辦法馬上確定的時候,就開始起無明識的根源。我們說:「無明緣行、行緣識」。這個階段,其實都是造成不確定的時候,才會有無明行,行緣識。

但是當你可以確定,就不能說「無明」。你確確實實可以做的事情,譬如說掃地,你可以把它掃好,當然掃地這件事不會有無明,任何你可以掌握的事情,就不會有無明。以世俗來講,你可以掌握的,就不能說你是無明的。但是呢!你不能掌握的,隨著不確定性;他人有不確定,自己也有不確定,才會產生不善的意識,造成不善的行為。這個行為也還不能說他是惡的。譬如說你打了一個人,可能輕輕打,可是你不曉得當時為什麼會打他,對方或許也不在意,因為他不把你當成是欺負他,可是你會疑惑為什麼會做這個動作,好像沒有必要,自己也沒有動手拍擊人的意圖,所以你自己造成一個很不確定的意識,這個也叫「不善」。但是你會把自己定為是惡的,如果這是惡的話,當有意拍擊或傷及他人,不就是極惡、根本不可原諒的事。

當你充滿仇恨,甚至要置他人於敗地,當然就是惡緣、惡識、惡行。可是通常人人都具有善良的識別,所以都不是很主動、很確定的惡識造成惡行。除非他人有很明確的惡行加諸在你身上,為了身體、生命免於受到波及,才會勇於對抗。就像軍人為了國家的使命,所以必須抗敵,這個敵人呢?你對他根本沒什麼惡意,你也不認識他,可是你不打他可能他會打死你,所以你也沒辦法,一定要置他於敗地,你才有可能生存。這是因為身體、生命受到威脅,你才會用非常大的力量,去搶奪、毀壞他人。但是這不是你的意願,這是被你背後強大的動因,驅使你做這種行為,平常一個人不太會有這種情形。

人在工作或生命成長的過程中,都會接觸一些人,一般人通常不會背負很大的仇恨,都具有善良的本性。可是你的善良會被很多不確定的外塵與你內在的意識造成一些不善的動作,不善的「因」累積多了,你才有可能產生惡緣。這種漸進式的,也等於說因為有不善的因、加上不確定的緣,再加上你不斷地想像對方他是如何;既不確定,通常只會想到不好的,不會想到好的。然後他人的現象更讓你確定是不善的,就一直增加不善的因緣,造成「無間」,已經沒有善良的意識進來。確定他是惡的,你才有可能產生惡識、惡行,譬如說傷害他人,甚至於戕害他人的生命。但通常都只是有很大的惡念,還不致於有惡的果出來,所以只是一種不善。

但是呢!世俗的告知,沒有告知你所謂的「不善」,只是告訴你這是不好的,就是「非」。「非」就是錯,不是錯就是對,沒有中間。「中間」是介於很微細的兩者之間的界定,但是還沒有形成所謂的惡,就像法律還沒有證據之前,沒有辦法判定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即使是不斷地用語言威脅,如果沒有被錄音或將行為拍攝下來,法官還是沒有辦法判定有沒有構成傷害。如果這種行為動作一直累積,使他人受到精神的壓迫,造成精神的缺失,即構成罪。因受害者已經精神恍惚,會喃喃說出他人對他的加害,雖然沒有造成身體的傷害,但已經造成抽象精神意識的毀壞。不過如果沒有很大的仇恨,通常不會長期用抽象的意識或動作使他人產生驚恐和畏懼的意識。

在人與人之間,通常不會有前面提到的那種累積性,但不外乎都有這種意識。兩個人目光一碰觸,就會有「不善」和「非惡」的條件,這裡已經不是好與壞的問題,已經比較接近於不能說他好,也不能說他壞。他的心念你沒有辦法了解,所以呢!久而久之,意識比較弱的人,就會自己幻想可能受到某一個人精神的刺激,自己依一個因緣,然後緣緣,造就出一個畏懼恐怖的心理,這也是會有的,不一定是他人不斷地強加讓你產生恐怖畏懼的行為。比如說他根本沒什麼惡意,可是自己的意識裡,原本就有畏懼恐怖的因素,生怕別人的意識、動作對自己不善,一直不斷想像別人可能對自己造成傷害,就是一般人所講的神經質。他自己的力氣、所知不足於了解他人與自己的確定性。

修行過程中往往這種不善會愈來愈增加,因為在靜態當中,意識、觸感比一般人稍微敏銳,想像力更豐富,即使一個不經意的目光,可能自己就會加上很多念頭,這些就是雜念。雖然是雜念,但是這種意識形成的恐怖或者是不確定性、不善與非惡,就會造成所謂的雜業。業有善業、惡業,還有「無記業」和「雜業」。雜業是不確定的,到底有或沒有,自己不確定,他人也不確定。如果徒增這種意識的話,連夢境都會有這種意識進來,可是他人並不覺得他對你有什麼不好的感覺,因為你對自己的意識行為不了解,對他人的善或惡太消極或太偏激,雜念多了,自然就會起心動念,造成一種堅固不壞的自我意識、自我幻像產生的業感。這種業感一旦產生,類似像神經質一樣,觸緣即發,例如精神薄弱的人看到死人或車禍,那種不好的境象會一直印在腦海裡,好像中了邪一樣,覺得坐車很危險,或者生怕靈鬼把自己擊向死亡的道路。這是對意識或法性不能堅持、堅信,所以造成意識模糊。

從業果來講,這是過去世某種情形,造成某種惡業,所以才會有現世這種不確定的雜業,一旦碰到更強的外境,可能就會形成業果。這就是所謂「三世業因」形成的「現世因緣業力」。你過去有沒有修行或作惡,現在你自己不能確定,必須透過善知識告訴你。但是,即使是高僧大德告訴你過去曾經造了什麼惡,這還是不確定呀!可是因為這是高僧大德告訴你的,就開始確定過去世造了很大的業,所以現在念佛沒有辦法精進,一旦靜坐雜念就百般地升起,可能在夢境裡都會出現被中陰追殺或追逐;甚至自己在恐怖地逃避的現象,大多數人在靜坐或睡夢的時候都會有這種情形。但是這也是不確定,只能說你現在的意識裡,對於法不很了解,又不能堅信自性的佛性有智慧,只會覺得自己是萬惡之源。

每一個人身都有我執,都希望追求他所想要的一些事物,當然就會覺得自己不是正善。既不是正善,就有一些不善的惡緣,不善的意識。所以一旦現象正如你所想像;正如你看到的一些不善的事情發生了,就會促使你往不善(就是有點惡)的意識增強,再加上確實也有一些不善的行為。可是呢!沒有人說你是惡,因為它沒有構成任何人的傷害,只是你自己覺得不善。一旦有他人很無意識地告訴你,你這個人有點不正直,或者是沒有善良的心,你自己就會不斷地增加,而後覺得你就是一個惡人,不善之人。

要如何用佛法來平衡善與不善;或者是相續在「正念」,沒有善也沒有惡。學法要「不善不惡」,可是就是沒有辦法達到正念。不要以為正念就是不動,連善惡念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沒有眼睛,身體不動,類似像樣版、標本一樣,要動的時候才放你動,不動的時候就一直擺在一邊才有可能,要不然是不可能的。「不善不惡」是不要強加判別他人的不確定性,也不要把自己的不確定性判別為「是非善惡」。自己定自己的罪,而後定別人的罪。

所以戒律不是為了定每一個人的罪而制定的。戒律是在未發生之前,讓你知道不能有什麼行為。比如說僧尼托缽七家都沒有成功,便要返回住所,即使餓了還是要忍著,過了七天再重新布施七家,如果還是沒有布施到食物,還是要停。不能布施到第五家,就開始埋怨世人都沒有愛心、護法的心。這個戒律是告訴修行人、比丘不能因為布施不到食物就產生瞋心,壞了自己的戒律、戒心,也就是在未發生之前,可能有這種現象,佛陀才制定這個戒律。即使你已經生氣了,罵了一句話,回來後覺得好像犯了惡行,向佛陀講,佛陀說:「沒關係,你罵人的時候有沒有打人?」「沒有。」「既然沒有,還算可悔戒。」「可悔」並不代表以後可以繼續這樣。不行,它還是有過,只是沒有確定的過。就是你只是犯「不善」而已,並不是已經犯善行或惡行,所以佛陀不隨便確定你的罪行。

基督教耶穌有一句話:「我到世間不是要定世人的罪,我是要洗清世人的罪,然後通過我到達天國。」可是為什麼有人說:「你們要是沒有信耶穌,就不能得救,等到末後的審判以後,一定要下地獄。」它的意思不是不信就要下地獄,而是「不信善,將來就會從事惡」,久而久之就會造惡,造了惡果必然要受惡報,當然就要下地獄。

所以宗教的緣起其實都是讓人不要進入惡行;或已經造了惡業還不自知。因為之前的善被擠壓,你的善念無從施展,變成不平以後產生怨天尤人,不能了解所有善惡的緣起,當外在對你的不善增加以後,即造成惡、惡行、惡果、惡名昭彰。宗教說的都是這樣,只是告訴你離開惡、進入善。所有的善都會有一種喜悅的心,一般人通常不會怪罪自己怎麼會去幫助別人,這麼糟糕。可是如果打了一個人,你會這樣想:我怎麼打了人。所有的宗教都是教人向善、行善。可是呢!「善」還是有粗有細,如果沒有細的善,只有粗的善,必然落入善惡兩邊的執著,一定會遭到惡。所以比較細的善惡也要認知,才不會像外道教對緣起法不是很了解,只會在是非善惡裡面行善、行惡。

基督教說,神要告訴你,地獄是惡的,撒旦是惡的教主,教你要知惡、離開惡,進入善,但是它沒有告訴你「善」是什麼。基督教講的善是「從你想的好」,或是神告訴你,這是好的,這樣而已呀!神告訴你這是好的,可是神不可能常在你左右,只能靠神的加護,你有神靈、子、父在你裡面,按照你的判斷為本。因為你的判斷是依著上帝來的,所以這個善就很模糊了。不是靠著天父、天子、天靈就是惡,不信上帝、罵上帝就是撒旦,凡是這樣都是惡。這樣的界定很模糊,當然是錯的。它不曉得善的緣起是什麼,就容易有一個上帝來主宰人。這個中間很不明確,上帝告訴你這個是惡的就是惡的,善的就是善的,要離開惡進入善。可是他沒告訴你「什麼是善」,「是上帝就代表善的嗎?」,他也沒說。「那上帝講的話就是善的嗎?」,他也沒有明確地說:「我講的都是善的。」聖經裡面沒有這麼說,聖經只講:「我父講的」、「我代表我父講的」、「我講的是通過我父的,是為你們好的。」當然,上帝是全知全能的,無可諱言就是極善,絕對沒有錯,可是還是很模糊,沒有界定清楚。

上帝名耶和華,他造天地萬物,你只能想像他是好的,不好的話怎能造你?怎能造山河大地及萬物讓人類吃?讓所有的動物可以生存呢?所以信耶穌、信上帝的子民都會覺得所有上帝講的話都是善的,但是佛陀沒有這樣說:「我釋迦牟尼佛講的通通都是善的。」他沒有告訴你這樣啊!好像也沒有確定。其實是確定在原始佛教的「十二因緣」、「清靜道論」、「三十七道品」、「七覺分」、「八正道」、「四正斷」、「四念處」裡面,這些都告訴你所有意識正確的由來。你可以從這些經典了解你任何的意識、外在的現象是不對的,包括你對宇宙、甚至於諸佛菩薩的語意是不是對。這種考量是從「人」,是透過佛的智慧,讓人去做比較。佛告訴你,神不是真能主宰人,神只是一種意識而已,中國字「神」(申、示)的意思即「單一的指示」。鬼也一樣,只是他在「雜示」裡面,忽來忽去,忽對忽錯,沒有辦法有單一的指示。上帝說他是神,佛並沒有說「我是神」。修行也一樣,修行人悟道之後說「我是大智慧者」,是對的,但如果說「我是大智慧者、全知全能的神」,那就錯了。

所以這些不確定的意識,只有佛法才有辦法確定,才能把很微細的意念都解析清楚。人當然是無明的,沒有大的智慧,所以佛告訴你,把所有的意識都先放下來,不做攀緣。即使沒有單一的指示,也讓自己先空掉、不想,再由單一的現象接觸,用直覺的意識來看、來領受,這就近於神。「神」就是一種「物」的直覺,你感覺他人「來者不善」,但不能因這個直覺就批判,需等現象發生以後,才做處理。比如自己忽然產生了惡念,不能就判定這個惡念是來自於你自己,要先看這個惡念是從哪裡來。沒有他人不會有自己的惡念、雜念。既然這個惡不是從你來,是從他來,他現在又不在你的現象裡面,所以又不能說是從他來,既不從自己來也不從他來,當然是共同來、共同造成的。

因為你這個念頭已經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所以不是他,也不是自己,是這個時候觸緣而生,想起了過去,所以是「共生」,既然是共生,就是共同的業力,不是單一的業力。業感的造成不能說是我,也不能說是你,是共同的。不管是善或惡都得處理,讓它沒有共同,然後善不起,惡也不起,才不會一直延伸下去,產生緣緣、無間緣、增上緣。

大乘要「苦空無我」的道理就在這裡,這些現象事實上日復一日、經年累月都會碰上的問題。學法就不能自己定自己的罪,上帝不會定你的罪,佛當然也不會定你的罪。但是,你自己會定你自己的罪。說你是上帝,好像又不承認;說你不承認,你又像上帝一樣定自己的罪。「我犯了惡業,怎麼辦?」,你根本沒有怎麼辦的智慧,可是你已經起了這些念頭,怎麼辦?當然就要把念頭平掉。了解這些念頭是「共因生」,不用去想到底是我還是你,如果都想到你和我,業感一定愈來愈增加,所以只能把它視為共業。包括父母的遺傳基因也是一樣,不能說我的業是來自於父母,父母是最基本的根源嗎?也不是,他們的遺傳基因來自於祖父母,所以還是共的。

你父母的業因(遺傳基因所帶的業因)流傳到你,如果沒有周圍的人,業因會發生嗎?也不可能。基本性格會受父母影響,比如小時候父親很兇,媽媽也許太善良了,你的意識把它定為父親很嚴厲,以後不要像他一樣。等長大了,記憶一直埋在意識裡面,當你管教子女的時候,原形畢露,又遺傳父母的模樣。雖然你一直不希望重蹈父母的性格,可是你帶有父母的遺傳基因,等到因緣具足,不由自主地開始有這個現象出來。別人說你跟父母很像,你是沒有辦法承認的。你自己覺得不像,行為卻是完全跟父母一模一樣,幾乎性格、從事的行為都一樣,只是不同的個體而已,不同的人歷史重演。一般人不了解,為什麼遺傳基因會是那麼地具足,自己還會抗斥它,到最後還是墜入遺傳基因,簡直是晶瑩剔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歷史當然是會重演,因為人接觸的面就是這樣而已。父母親的事業會影響子女的觀念,子女將來從事的事業大概也不離開這種現象。爸爸是教授,子女很少會變成工人。只有爸爸是工人,小孩變成教授。可是遺傳基因還是會出現,他是「教授工人」,基本的習性沒改,教學的時候帶有工人的習性。學生沒學好,馬上×××就出來了,把學生叫出來就一頓罵。他自己也不自知,別人問他怎麼打學生,他還說:「沒有啊!我是為他好,我沒打他呀!要不然去驗傷。」當然驗不了傷,他只是發洩,不是真的打他,是遺傳基因出現,因為經過教育的陶冶,所以不會用全力打,當然驗不了傷。

基本的因(基因)沒有轉變的話,即使是教授,習氣依舊存在,所以羅漢智慧雖有,習氣猷存。一定要「明自明他」,了解三性(依他起性、遍計執性、圓成實性)以後,才有辦法轉變,要不然習氣就一直延伸下來,不斷地重複。爸爸(教授工人)習氣未改,兒子叛逆不讀書,又去當工人,隔代遺傳祖父的基因。因為「因」是不滅的,直到「轉」才會改變;已經轉了「基本因素」(基因)才可能改變,要不然他還是存在。

人對這些現象或許會覺得不可思議,其實世間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不可思議的是「智慧」。你能了解緣起是不可思議,世俗的現象都可想像得到,不是那麼複雜,只有在介於中間自己不能確定的時候,一般人才會覺得複雜。要不然人性都有弱點,既然有弱點,哪裡會複雜。

所以人性是單純的,也很簡單,很容易了解,就怕你置身在複雜裡面,當然就不可思議。「啊!人真的很奇妙,為什麼對他一見如故,影子久久揮之不去」,人家有沒有想他,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覺得影子揮之不去,餘音繞樑,繞了好幾棟梁,就是揮不掉。一般會說:「啊!你這是過去的,他一定是你的什麼什麼……」。這是不太可能的,其實是這種人的造形和現象,符合你這個人的遺傳基因的「另外一個基因的對立(對偶)基因」而已。你一見「驚為天人」,別人來看;「這哪是驚為天人,根本就是醜小鴨」。把醜小鴨看成天鵝,把天鵝看成醜小鴨,大有人在,其實都是基因的因素所產生的。

所以佛法說這一切都是暫時的現象。「暫時」從「過去」來,「過去」不是指你的前世,你的過去是指父母的基因,這個就是你過去的延伸。「現在」,是你過去和現在組合出來的意識、感覺,延伸到未來。所以過去業、你的前世,不能把它當確定,這些都是不善、非惡的條件,是另外一種基因——抽象的基因。

「緣起」有大的緣起、粗的緣起和細的緣起。過去世(前三世或前幾世)的,屬於抽象的善、不善的基因。你身體的觸覺、眼睛見到會一見如故的,是基本的因素(可見的遺傳基因)。你父親沒美感,你也許有美感,可能是承襲母親的美感,也可能是隔代遺傳承襲自祖父的美感,祖父母還是可見的基因。

抽象和非抽象的基因,一般人不太可能追思,因此對這個「識」的細微處沒有辦法了解,當然也會造成你現世的執著。比如:我天生就是勞碌命的;我天生就是公主或是王的。沒有哪個是天生的,既然是輪迴的,哪有天生和固定的?遺傳基因也不是固定的,它會一直變異。小時候是公主,長大以後變乞丐;或小時候長得白胖可愛,長大以後變成人人畏懼的殺人魔王,大有人在。有些小孩子看起來很清澈、很善良,長大後意識突然產生變異,開始憤世嫉俗,陰險狡詐,不擇手段。可是他的父母、祖父母、兄弟姊妹都清白,為什麼會這樣?一般人只能說這是「由魔波旬」轉世,要不然沒辦法解釋。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但一般人智慧不高,只會把他認定為撒旦附身,過去他就是撒旦,所以他是撒旦再世。就像達賴喇嘛,他是「具有神格」的人,人與神合而為一。若是追溯人神的觀念,那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初期,以動物(如日本的「田中生」)、植物(如西藏的宗喀巴:「青稞」,也是源源不斷的生命之境)、或神命名,這也是一種「人神合一」。名字不代表一個人的性格,是父母的意識傳給這個子女;子女接受父母的意識。

姓名的音聲會影響一個人。天地宇宙之間祥和的音聲、現象會產生祥和的地與物。一個地方要是很不祥和,不太可能產生好的樹木、花朵。這都是時間、空間,再加上「音」(質波),讓這個生命、物質長得較完整。人在比較平和的因緣條件,生命的延續才有可能是平和的,如果一個人都在善惡意識裡,怎麼可能平和?修行要是不了解這一點的話,念佛念了五十年還是老樣子。好不容易念佛念得很專心,業識都沒有了,可能別人一句不好聽的話,無明就被挑起來了。

所以修行要明白善惡觀念,才能把佛法真正注入到腦意識裡,不要被一些人、事、物的現象給掠奪(意識被轉化)。每一個人都希望他的生命現象有一個良善、美好的結果,這結果是你期待的現象聚合出一個你需要的結果。你的結果並不代表他人的結果,你希望有某一個理想並不代表另外一個人與你的期望是一樣的。所以每個人的期待都不一樣,既然不一樣就不是固定的、真理的、絕對好的。你可能是期待當一個女政治家或經濟學家,可是對某些人來講,可能送給他都不要,因此這種期待都不是固定的,或是所謂的真理。

每個人都有所謂的真理,這個真理也就是緣起的開始。緣起是如何,結果也就是如何。修行如果只是為了解決這一生的煩惱,必然還有下一生的煩惱,只是為了解決現在的煩惱必然還有下一次的煩惱。因為現在的煩惱根本不算煩惱,它只是過程,解決完了還有不同的煩惱。所以要是沒有把緣起的煩惱解決了,煩惱還會再來。緣起的煩惱解決了,就沒有煩惱可言,才有可能不輪迴。

「不善非惡」到了「善緣」的時候——緣善、緣惡,這個「緣」也當成轉動、延伸、靠的意思,靠著善靠著惡。靠著「善」可以感覺善的條件,靠著「惡」也能了解「善的惡」,但不是直接碰觸善、碰觸惡。能了解善緣與惡緣,是因為挨著善、挨著惡,所以能確立現前這個「不善」或「非惡」的條件。

譬如說,要升起慈悲心,可是不了解什麼是慈悲心,它很抽象,要從哪裡開始建立呢?你覺得應該從外緣的眾生「觀想」進來;想到眾生的苦痛,就有慈悲心。錯了,就好像你在想虛空裡的眾生一樣,那根本是假想,沒有辦法「身同感受」。慈悲心從哪裡生起?慈悲心是假設你就是所有苦痛的眾生,才有可能身同感受。看到他人病痛,你覺得他是你認識的人,甚至他的身體等同於你的身體,他哪裡痛你就哪裡痛。有親近的意識就會有相印的意識,如同親人一般。「如親」的時候才有可能身同感受,不如親的話就沒有這種感受。不喜歡的人腳流血了,巴不得血流多一點,不會有身同感受。可是如親的人稍微出血,或有一點疼痛,都會覺得捨不下。世俗如此,出世當然也會捨不下。可是出世不會執這個現象,「為什麼你這麼不小心,為什麼會受這種傷害?」所以,與其給你一條魚,還不如教你去捕魚;與其餵你吃飯,還不如讓你餓,你自己會吃飯。

一個好的母親,餵飯餵到孩子四、五歲的時候,開始把湯匙交給他,剛開始拿不穩,亂吃一通,吃的滿臉都是,母親當然不忍心。可是她不能再一直餵他,到時候連「翻」的條件都沒有,他只會口,很直覺的就是要媽媽餵他,沒有辦法成長。就像有些焦躁症的病人,就是從小父母親非常呵護,尤其是獨生子、獨生女;或者是從小就病奄奄的孩子,父母親不忍心讓他自己過馬路、上學,一直陪他上學、吃飯、過馬路。什麼事情要決定,都要父母告訴他,給他建議。等他長大了,他不可能有獨立自主的意識。一般人或許會覺得,這怎麼可能?這是事實,不是沒有。因為父母已經教導他,他自己是不安全的,一定要有父母依靠才能安全,所以已經沒有辦法接受任何外人來牽扶他。

也許他長大了,應該有異性朋友,他雖然不排斥,但稍微多一點關心,他會排斥,因為異性朋友是外人,不是親人。他沒有辦法接受另外一個生命進入他的生活,也不相信任何一個人。不是他憤世嫉俗,是他已經定了慣性模式,只有父母親,其他都是不可信賴的人,可能會讓他跌倒。

所以他幾乎沒有辦法有自主的意識,常常焦躁,成了慣性以後,他的五臟六腑已經有不協調的意識,對自己或任何事情都不確定,當然就形成病態,幾乎就是精神症、精神官能症,沒有自主性。一切他都不信任,而且不是他有自主性的不信任,幾乎完全都處於被動。一旦父母消逝,這個人很可能就跟著不在了。

即使沒有患焦躁症的人,當成長以後,很多事情都要自己處理的時候,慢慢也會有近似的現象。因為很多事物不能確定,意識又不果敢,也會有類似的焦躁。一旦有不確定的事物,通常都會退避,非得不得不去做的時候,才會慢慢去做。這是很多人都有的現象,一般人剛進入社會工作的時候,慣性的工作他可以做,但是如果只有一個命題,沒告訴他怎麼做,可能需要他聯絡或構想,他就沒辦法,因為他沒有「想」的習慣。就像沒有習慣寫文章的人,只能用講的,沒辦法寫出來,不是他不識字,一旦用腦,他就什麼字都不認識。

很多事都需要經過歷練,如果不習慣用寫的,沒有關係,雖然有錯字,無所謂,寫久了就好了。有些人不行,寫了錯字就完全認定我不是這塊料,根本就是土夫一個,就不敢寫了。錯字因為不習當然一定會有,可是他又不能自我安慰,只會自我貶低。

這是每個人幾乎都會碰到的事情,如果這種心識不能放下來,以後碰到事情都會這樣,包括念佛都會如此。精進必須要有智慧,智慧的因就是你的「所知」(既有的知識)。所知沒有用,還要經過「行」。就像讀了一堆食譜,當要你做,如果真有這個興趣,稍微想一下,食譜馬上就出現了。可是當你拒絕的時候,即使讀了好幾本食譜,幾乎等於沒讀一樣。

念佛修行,如果沒有「切心」在意識裡面;沒有注入所有的細胞,別人問你:「什麼是佛?修行是什麼?」,就傻眼了,不能自主性地回答。即使你不是知道很多,但總有一些經驗累積,可以如實地告訴他人。什麼叫「如實」,就是以你「現知的量」回答。「你知道什麼是中觀嗎?」。「中觀,我聽過,可是還沒有做到,大概是『中間』的意思。」,沒有人會笑你,即使你說錯了,「中觀,就是『中間的觀察』」,假如這個人知道,他就會告訴你,你不就從錯誤中學到了嗎?你就怕呀!怕說錯了沒面子。

佛陀時代,有個婆羅門外道覺得自己的智慧非常高,向佛陀的弟子挑戰,問一、二個佛陀的弟子,都不敢與他辯論。只有舍利佛比較自在,決定與他辯論,而且確定在七日之內把它辯完。太有自信了,他也不知道婆羅門學什麼,所以他也不知道最後辯論的結果是什麼,只是照著「現知的量」來判定他(婆羅門外道)講的對或錯,這樣就可以了。

沒有哪個人一開始就完全都對,只有到「證悟」那一剎那,當然不是「漸進」,要不然都是漸進、漸修。我們「悟後起修」,「悟」是「解悟」,「開示悟入」以後為什麼要「起修」?所謂「起修」,就是「起行」,起真正的行。一般修行,不外乎從「聲」聞進來;它必然是從「聞」開始,然後「思、修」,之後「行」、「證」、「果」。不是「聞、思、修」就已經知道,不盡然。所以悟後起修,就是確定的行。

你的行為不可能超過你已知的,「已知」的才能行。「未知」是比你現在的行為更細微的(尚未行到的),你的行為大多數是「已知」的,從「俱生」或「分別」的知而來,未可知的事物你沒辦法做。比如要渡化所有的眾生,如果沒有真正的行,怎麼能渡化所有的胎、卵、濕、化生,當然只能說一個已知的迴向、承擔。可是真正在行的時候,你只是一種慈悲觀想,還沒有辦法慈悲行願(修行者只能依菩提道做慈悲觀想,已入位的菩薩無人我、眾生相,才能有慈悲願行)。

所有的行為,都要以現在所知的現量來行,不可知的、不確定的都不要行。所以過去有什麼業,當然不一定要否定,可是不能全部肯定。不肯定的意識可以透過善知識或冥想、空觀,慢慢俱足知。知了之後再行,不要無知就行,那是無明行。並不是造善惡業才是無明行,未可知的事物就把它確定、就這樣行也是「無明行」。

所以要瞭解自己的「識」及識根本的「性」。「識」是已知的,「性」較不可知。自己的自性、緣起的性格(也就是緣起的因緣)不太可能瞭解。雖然還未能了解,但它一定有根源,既然有根源,就很好了解。所以,不確定的暫時不說,等確定了,才說、才行,這才是最穩當的。也就是當你不覺得這是惡的,不要自我定罪,只是不要讓自己的意識一直增加,增加到讓自己的心念起伏不定,沒有辦法安止。心念不能安止,一定是在不確定的思維上行動才會不安定。

凡是確定的事物都不會造成不安定,通常都是自在的。即使他人說,你這個行為現象是不確定,或是錯的,你不會搖晃,你可能還可以加以解釋。因為你是確定的,他人的評判未必確定。這樣你往後的行為,才不會被「不善非惡」來定奪自己的業緣、業感,造成修行一直不斷地在晃動。甚至有些不確定的,你沒有辦法行的,不能就完全接受。一旦接受以後,根本就是跳動不已的,還不如不做。

出世間沒有什麼一定是壓榨式的、宰制式的,當然也不可能完全是獨斷式的,比如我想要怎麼做,我不做什麼就不做。所以要求得一個「共」的和諧。什麼是「共」?在還未可知之下(未能求得「法性和合」之前),「共」即是一個共因的一個主因。譬如,在法堂,一個共的主因就是師父,問得「知」之後,才在共法裡去行。

如果三個人之間還得不到一個共的因素(共識),那還是不共的,還是分散的、分別的,就這樣行當然是錯。錯了不是誰來錯,是你自己一定會起浮,起浮不斷就是不對,這要確立。確立之前一定要先放下這些起浮的心念,自己試著做,不能做,再放下,不能讓意識一直膨脹。